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案號：NLP92-06-06
(225)
標題：DOUBLY EXCELLENT做個負責的小孩【生活】
【關鍵字：人格模式、價值觀】
日期：20140217
一名院生又滑下椅子在地上，手伸進褲頭，把身上的尿布撕得雪花紛飛。當時我正批閱著近20本聯絡簿，並為院生們準備明日上學要用的物品。我看著生活服務員們緊張的將他強制「綁」回輪椅上，生怕接下來他又有甚麼脫序的演出。但其實早已脫序，他整個身體滑下想要掙脫輪椅的束縛，一條褲子被甩在地上，下半身坦誠見人，伴以不斷的哭鬧，其他人只當充耳不聞，大概也亂了手腳。
常常上演的鏡頭，理應見怪不怪，但是今天卻覺得這樣的畫面很奇特，有許多事情需要探索。當然，不僅僅是他的褲子已脫落在地上，春光外洩之故。我發了一下呆，想著至少要先幫他穿上褲子吧！走近了他。
到了他身旁，我把他從輪椅上拉起，靠著牆跟我一起站著，問了他一句：「你為什麼要哭？」
拿出打字卡，他手打道：「我想要回家所以在哭。」
這個院生滿黏人的，也很會記住別人對他的好或壞，雖然眼睛看不見，但是聽聲音就能認出人來，時常叫我或是媽媽。我能體會他的心情，但是每天如此上演，必定有其他的問題，因此我得要狠下心來問一個重要的問題，以釐清他的想法。
我：「嗯，我能了解你的心情，但是，接下來這個問題可能有點殘酷。你覺得哭就可以回家嗎？」
院生：「我知道哭不能回家，但我還是想哭啊。」
我此時想起還沒幫他穿褲子：「那我們先穿褲子吧，穿了褲子再說。」
穿好了褲子後，我再問他：「你知道哭不能回家，那你為什麼還要哭呢？」
院生：「我們可以坐著談嗎？站著很累。」
這位院生的下肢穩定度低，其實站立對他來說是很吃力的，但為了讓他轉移注意力不要哭泣，我想還是暫時讓他再站一下：「可是你坐著也是滑下去，也沒在坐，就站著吧。」
院生：「我會好好坐好，你讓我坐著嘛。」
我：「你剛剛就一直滑下去囉，你說的很難令人相信，不如換個問題，你為什麼不喜歡坐輪椅呢？」
院生：「我不喜歡被綁著。」
我：「被綁著真的很不舒服，我相信，但是你坐塑膠椅沒綁，你也是一直滑下去耶。」所謂的綁，就是使用骨盆帶、跨下帶等等固定帶，自由與安全，時常是難兩全的抉擇。
院生：「我想要出去玩。」
我：「想要出去玩，那又為什麼要撕尿布呢？」
院生：「那為什麼我又要包尿布呢？」
我：「這個問題我不回答，讓你自己回答，你為什麼要包尿布呢？」接下來他的回答，讓我有些意想不到。
院生：「我覺得我自己可以控制大小便啊，為什麼我要包尿布？」
可以控制，或許他對可以控制的定義跟我們不同，得好好問問。我：「你覺得你可以控制，那甚麼叫可以控制呢？」
院生：「我想要尿就尿，想要大便就大便，那不是可以控制嗎？」
他說得沒錯，這確實是可以自己控制，但他似乎絲毫沒想到其他人的感受。我：「舉個例子好了，要是你躺在床上，你不包尿布就尿尿或大便在床單上，這樣就要換床單，但是床單沒有那麼多件，換完了你就沒床單用了，這樣好嗎？」
院生：「我才不管，那是你們的事情。」
這句話很值得深思。是甚麼原因造成他有這樣的想法？可能是我們的教育方法錯了，才會使孩子如此不知感恩。我：「我們先坐下再說。」把他移到旁邊的椅子坐下，我也坐到了他旁邊：「為什麼這是我們的事情呢？」
院生：「這是你們的工作啊，你們就是要提供給我東西，怎麼又會說東西不夠。」
原來在他的心中，我們是必須要提供他無限資源的。我：「我們確實要提供給你東西，但是這是有限的，不可能無限供應。」
院生：「我才不管，這是你們的工作啊！」
我：「你知道你用的東西是從何而來的嗎？是人民所繳納的稅金，部分當作社會福利預算，而你所用的都是由社會福利預算支出。如果這筆預算只用在你身上，那確實可能可以給你無限的東西，但很可惜不是，還有許多人也要用到。像你旁邊的某某，還有你前面的某某某，當然不只我們這個院房，其他院房也都要用到這筆錢。這樣你還會覺得東西是無限的嗎？你應該要惜福。」
此時我看到他表情和緩了下來，從哭泣中安靜了下來。他說道：「我知道你說的，但我是小孩，我不用管這些。」
我：「為什麼小孩不用管這些？我從小時候就不想花我媽一毛錢，想買甚麼東西都是自己存錢。小孩也要為自己的生活負責啊！」
院生：「可是大人都這麼說，說我們小孩子不用管太多事情啊！只要玩就好了。」
我：「小孩子才要為自己的生活負責，你不負責要誰來負責呢？會這樣說的人，都只是想要你不要問太多去打擾他們做很多事情，雖然有時候只是裝得很忙。」
院生：「可是都沒有人教過我啊！我也是聽別人說的。」
我：「我想，你也沒有問過啊！」
院生：「我有啊，我不是常常叫你嗎？我也知道自己說的話別人聽不懂，但是也要有人來教我這些事情吧？」
我確實是常常疏忽，心中確實對他有些愧疚，但是我得要提出勇氣再問一句：「你常常叫我沒錯，但是你叫我的時候是要問我問題嗎？我覺得不是耶。」
院生：「你說得對，我只是想要叫你來陪我玩而已。」
我：「沒關係，我現在教你了，希望你以後不會再亂撕尿布，亂生氣了。尿布很貴的，你知道嗎？」
院生：「我知道你說的，我會試試看，聽了你說的之後，我想我做錯了。」
我：「那你褲子穿好，在這裡坐著休息，等保母幫你洗澡吧。」
說完，回到聯絡簿堆裡，繼續處理著親師聯絡事項。偶而回頭看他，安靜的坐在椅子上，有些判若兩人，深覺自己似乎太晚跟他好好聊聊，或許早一些，或許多一些，就能夠觸碰到他的內心，去安慰他內心那位大吵大鬧的小孩。
我也必須謹言慎行。大人的一句話對孩子的價值觀影響多麼的大啊！一句「小孩不用管那麼多」，就造成了接下來許多不惜福的負面價值觀，表現在行為上就是破壞、哭鬧。一句話，就讓孩子，也讓大人一起下了地獄。孩子生活在瞋恨中，大人則忙亂無方，無法處理孩子的情緒，這樣還不像地獄嗎？我想還有許多孩子，許多院生有著這樣的困擾，我還得更謹慎的面對每一個情緒，不要讓自己的習氣掩蓋了心，對他們的呼喊充耳不聞。
也有人勸過我，不要花太多時間在工作中。但在院生身上花的每分每秒都有價值，你總能感受到他們對你滿滿的愛，他們雖然受到了我們錯誤的教育，而有錯誤的價值觀，但是他們依然純真，依然全心相信著你，否則我即使用盡三寸不爛之舌，也無法有甚麼效果，不過也看著他哭，束手無策。
在他洗好澡回到床上，我又找他聊了一下，他說的這句話，就讓我覺得努力全無白費。
「其實我很喜歡你，你說的話我會聽。」
孩子，你說的話我也會聽，我也，愛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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